入夜，栗汘玥轻车熟路来到偏殿。
这段时间，她已经知道在宫什珏继任九天殿少主之后，老殿主便渐渐放权了。宫什珏手下的四宫十六部分管十六项具体事物，掌握主要权力。宫什珏的其他几位兄弟姐妹驻扎在灵澜各地，对宫什珏的决定没有任何干涉权。
甚至都不姓宫什。
只有九天殿承认的殿主和少主，才有资格姓宫什，而其他人只能姓宫。
今天她要接触的是九天殿重要的财政收支。哪怕栗家已经是少见的千年世家，看到宫什珏的账本，她还是要感叹一声，宫什珏可真是个超级大富豪啊！
九天殿下足有近千条矿脉、上千个秘境，光是公库就有三十个。
这样一看，当他的灵侍还挺好的？
两个时辰过去，栗汘玥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直接离开，而是去找了宫什珏。
宫什珏正在批阅玉简，头也不抬：“有事？”
栗汘玥把御灵盾拿出来：“今天领了灵器，少主你能帮我看看它能不能刻印铭文啊？”
这盾这么有灵性，不给它升升品阶简直可惜了。
宫什珏另外一个宫分管着灵器部，若是要炼制神器，找宫什珏比找其他方法更快捷。
宫什珏这时才抬起头来，他看着眼前的鳞片，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眼光还挺好。”
“明天拿给你。”
栗汘玥笑眯了眼：“多谢少主！”
“这几天五族老都不会来找我，那个试炼，我什么时候去？”
宫什珏握着玉简，沉吟片刻：“现在。”
栗汘玥眨眨眼：这么突然的吗？
“仙涯在紫粹宫。”
栗汘玥去找了仙涯。
宫什家与其他五位开天兽族站在万族之巅，下有四宫，仙涯掌管的是紫粹宫。
栗汘玥看着眼前温润如玉待人友好的翩翩公子，很难与他的本体——向来独来独往且极度自我的羽川一族联系起来。
得知栗汘玥来意之后，仙涯给了她一组由圆珠组成的圆环。
“这是觉乾珠，每颗珠子代表了一个试炼场地。少主吩咐过，要你在这几天内完成试炼，所以我将试炼场设置成了连续模式。当你成功一场之后，会有灵力池浮现，灵力池散去后，你就会立马进入下一场。”
“灵力池？”
仙涯一边说，一边用灵力为她演示：“由灵力素汇聚而成的一团雾气，会持续一刻钟，在这个时候修炼，事半功倍。”
栗汘玥了然，就相当于是一个超强的聚灵阵法嘛。
“这里面是模拟场景，里面一年不过外面一天，但进入里面的是你的实体，所以受的伤是真实存在的。”
“我身上的东西都可以带进去吗？”
仙涯点点头，他想起之前少主给了她许多防身用的神器，提醒：“如果你在里面用超出你自身的东西的话，比如灵器、丹药，试炼难度也会随之增加。”
栗汘玥看着这灵器上面的五道铭文，接过珠钏，道谢离开。
……
珠子一共有五颗，栗汘玥往里注入一滴自己的鲜血，立马被一股吸力拖进了珠子。
再次睁眼，眼前是一片黑暗，就连天空都黑的似乎能滴下墨来，只有身下百米来高，三丈宽的圆柱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这层荧光像是一层结界，将她包裹在其中。
“哗哗……哗哗……”耳边响起的，是只能在面积较大的湖泊中才能听到的水流韵律，与之一同的，还有不断被灼烧时的“嗤——嗤——”声，以及尖锐指甲划到物体上刺耳的“滋啦”声。
栗汘玥将七濑拿出来将自己的要害包裹在内，又将楼妄拿在手上。
七濑是以七濑布织就的防御灵器，而楼妄是剑。
这两个东西是必备的。
准备好之后，栗汘玥走到圆柱边，借着圆柱的微光，看清楚了正在往上爬的是什么东西——
魂魑。
魂魑是一种以吞噬人的情绪而生的魂体兽，吞噬的越多，就越强大，能由魂体进化为实体。
如果吞吃的是正向的情绪，那么魂魑身体会变白，也不会伤人，但若吞吃的是负面情绪，魂体就会越来越黑，也会愈发嗜血。
栗汘玥眉头一皱，竟然这么多黑魂魑？
恐怕是有一只黑魂魑王。
圆柱对魂魑应当有克制作用，但这些魂魑却像是见着什么滔天美味一般，不顾自己逐渐淡化消失的身体也要往圆柱上扑。而圆柱本就微弱的光亮也因此又淡了几分。
这时空中上浮现出几排字：
净化魂魑。
注：魂魑每吞吃一分圆柱，防护罩便会削弱一分，如若柱心被吞吃，那么试炼失败。
栗汘玥看着圆柱中央镶嵌的那一颗玉石一般的方块，沉默。
要想净化魂魑，非至纯至阳的力量不可，且人一旦沾染魂魑，也极其容易被它吸入的负面情绪影响。
栗汘玥看着圆柱下的海水里和天空中不断涌动的魂魑，双手持剑。
她的剑不是君子剑，又只是刚刚拿起剑的菜鸟剑修，要想净化这些东西，只能选择最低门槛的剑道——杀伐之剑。
只要对对方有杀意，就算剑道入门，就能凝聚剑气。
而杀意剑气虽然不是至阳，但是至纯。
栗汘玥这个剑道小白，一剑一剑下去，几千次下来，也能从最开始对混吃毫发无损，到后来也能伤到他们了。
但这对净化一词完全不沾边。
这是杀意不够强盛。
栗汘玥闭上眼，回想起栗家受到攻击的那一天，这一件挥下去，终于净化了一只。
只是……
他们在这里好好的，也没有去害人，她为什么一定要要净化他们呢？
再说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
休息一下吧。
栗汘玥想要放下剑的手顿住。
——这就是魂魑的能力吗？
她甩了甩头，想把这种想法抛至脑外，但却难以抑制，总是会想起，扰得她心神不稳。
“好想出去吃烤肉啊！”
“好想回栗家睡自己的床啊！”
“好想见到娘亲啊！”
“这个柱子实在是太丑啦！”
“这个柱子好香啊，是不是可以吃啊？”
这种情况在她净化掉十来只魂魑之后变得更加严重，呼吸越来越急促，心绪越来越乱，甚至就连剑也握不住。
这样下去不行。
这些还是最低级的黑魂魑。
栗汘玥用楼妄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左手揉着自己发疼的脑袋。
垂下头的她，眼里是一片淡蓝的海水，和挂着水珠的楼妄。
她阖上双眼，握住楼妄的手越来越用力，金色与墨绿色交织的灵力不断在楼妄剑身中流转，剑也发出阵阵嗡鸣。
她会被影响，但楼妄不会。
她要记住的事情越少越好。
栗汘玥的剑更加锋利，整个人也更加冰冷，似乎就是一个无情的挥剑机器。
这样的确也效果显著，圆柱旁的黑魂魑少了一圈。栗汘玥发现，每当她净化一只魂魑，白魂魑就会融进圆柱里，圆柱上的光芒会加强一份。
魂魑的攻击能力并不强，它们的武器是能够勾起人心中最负面、消极的情绪。栗汘玥一边经历了颓丧、愤怒、焦虑、沮丧、悲伤等等情绪，一边握着楼妄挥舞了七天七夜，终于将攀爬上圆柱的魂魑进化。
她躺在圆柱上，看着防护罩外黑灰不断交织涌动的画面，慢慢恢复着体力。
脑袋早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思绪冲击得麻木，只有一件事是深刻而明确的，那就是挥剑。
那些魂魑稍微有些预判的意识，知道这里面会有危险，所以不会进来。
她打坐了一夜，踏出了保护罩。
无数魂魑汹涌而来。
栗汘玥再不记得时间，情绪波动得了就退回防护罩，恢复得平稳一些又重新出去，日复一日。
最开始整片天地都被魂魑包围，不见天日，但现在已经能看到湛蓝的天空和辽阔的海水。
栗汘玥当然也看到了那一只，在大海深处的黑魂魑王。
黑魂魑王与其他的魂魑除了体型大上了个几十倍，其他的没什么不同。
栗汘玥拿着楼妄上前。
楼妄是神器，虽然没有清晰的神志，但却是有自己的意识的。栗汘玥最开始拿起它时，它根本懒得动弹，但是现在，它浑身上下围绕着淡淡的白光，与栗汘玥身上的杀气相辅相成。
就算是黑魂魑王，攻击力也不过比普通的灵徒境强横一点，栗汘玥一剑下去，它的身影就要淡化一分。
她将它净化，却也进入了它的梦靥。
栗汘玥回到了那天晚上。这一次她不是旁观者，而是身处第一峰，亲自面对上红衣。
已经知道结局的她并不惧怕，举剑迎上，几招下来却丝毫触摸不到红衣。
红衣摘下面罩，他的声音依然清冽：“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予你的，你竟然想要杀我？”
红衣翻飞，男子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嘴角微勾，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栗汘玥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艰难地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波澜。
原来在她自己内心深处，最不安定的因素，竟然是宫什珏？
“放下剑，过来。”
栗汘玥闭上眼。
既然如此，那便不看了。
第一峰之上，一个半大的小女孩立于空中，举着一柄被白色雾气浅浅包裹的剑，她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
周遭各类灵力素毫无波动，但空气中就是多了丝丝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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