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席林,在谈及他的父亲的时候,这位贵族少爷的情绪有那么一刻变的有些低落,但恢复的很快,他的注意力又重新挪向了第一份报纸。

    从一开始纳戈尔发现面包店中常有丢失面包和其他贵重物品的事情发生,到后来知道了这一切与五个常年混迹在街头的流浪儿童有关,到最后通过往面包内注射毒剂设下陷阱,五个流浪儿童完成偷窃,在落脚的地方享用了面包后一齐被毒死。

    文章的末尾还有一小段的评述,“非正义的小偷理应受到公正的审判,在此之前,任何加害,以残酷手段报复的恶劣行为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席林指了指桌子上的报纸,“这可比你昨天告诉我的要详实的多了,纳戈尔的确跟凶案有关,而且还是一起涉及五条人命的命案。”

    凯蒂斯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绿色的眼睛里透着一股不怀好的味道,“席林少爷是认为我在故意向你隐瞒?”

    席林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单纯想问问,在你的职业生涯中,类似的情况多不多,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真相大白了。”

    “新闻本就注重时效性,这样的情况绝对不少,我就有过多次连夜赶稿的经历。”

    “我还有一个问题不太懂,是关于司法上的。”席林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也不完全是司法上的问题。”

    “您只管问。”

    “在巡查署对犯人定罪之前,报纸上可以先一步将此事敲定,写成新闻稿子吗?”

    “有一点您错了,巡查署只能拟定犯人的罪名,真正定罪得交由审判庭,一般来讲,在巡查署确定犯人作案事实后,报社就可以编撰相应的稿件了。”

    席林恍然道,“问题不就出在这?纳戈尔还在约姆,尚未对他进行问询,又怎么能给他定罪呢?《谢瑞尔邮报》在嫌疑人未定罪之前就直接写了这样一篇文章,这不是顺序颠倒了吗?一家成熟报社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除非……”

    凯蒂斯接口道,“除非他们已经有了可靠的消息来源,命案就是纳戈尔做的,只有这样,顺序上的颠倒才能解释的通。但问题正如你所说的,纳戈尔根本没有接受审讯,难道瓦伦巡查署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物证或是人证,可以直接定罪了吗?”

    席林否定道,“如果真是这样,这次瓦伦巡查署过来,是直接带走犯人的,他们的态度完全可以更加强硬,再者,如果案子已经结案,报社大可直接登报,他们做的只不过是转述巡查署的结论而已,根本没必要忌惮伊莱蒙特家族的力量,就算家族要报复,也应该报复巡查署才对,跟报社毫无关系。”

    凯蒂斯沉吟良久,“既然没有人证和物证,纳戈尔也未被审讯,报社又是依据什么写下那篇文章的呢?”

    席林道,“证据未必是最关键的,只要让报社相信,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纳戈尔再无翻案的可能就行了。”

    凯蒂斯目露征询的望向席林,“可这要怎么做呢?好像有点难吧?”

    “不仅不难,反而还很简单,”席林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势力,拥有让报社相信可以左右审判结果的力量。”他顿了顿,继续道,“然后,就跟你说的一样了,我的参与,让报社看到了某种变数,这不再是一边倒的趋势,而是变成了两方逐力,所以报社才会突然收回那篇报道。”

    凯蒂斯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吧?”

    席林不置可否。

    凯蒂斯重又躺进沙发,“我倒希望你的假设是错的,否则这件案子的性质将会变得极为特殊,我们需要面对的就是那个人或者说是那个势力了,那可就更难办了。”

    席林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的书桌边,拿起一本皮革封面的厚书,从书页中取出一片印有油墨的纸张。

    凯蒂斯玩味的看着他,“我大概知道在舞会的时候你为何要隐藏身份了,是因为双腿的原因吧,难道现在不需要隐藏了吗?”

    “我吩咐过,任何人进来都要先敲门,哦,乔尼叔叔除外。”拿到纸条后,席林又走了回来,“这是一个小时前从瓦伦传来的电报,按照你的嘱托,我让人找了那家名叫‘有求未必应公司’,调查的内容全在上面。”

    凯蒂斯稍稍坐直,饶有兴趣的问道,“他们真的接了你的委托?”

    席林皱眉道,“开门做生意,难道不是钱给够了就接吗?”

    “那家公司很奇怪,底子很深,我有几个同事曾经暗中调查过,可没有一个成功的,”凯蒂斯笑道,“我推荐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一旦他们接了顾客的委托,就一定能完成。”

    她接过了席林递来的纸条,刚看了几行,她的面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1.你描述的那个卡德西是假的,真的脸没有晒得那么黑,而且他还有一个红鼻子,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就跟这个一样。”

    后面是一处空白,那儿应该有一副画,但电报没法传过来。

    “2.奥伦布倒是真的,他今年三十七岁,还是个单身(很难想象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没结婚),他两年前调入瓦伦市巡查署,担任秘闻处探员,听说跟副署长达菲特的关系很不错。”

    “怕你不知道什么是秘闻处,我这里就解释一下吧。秘闻处隶属于巡查署,人数未知,只受副署长达菲特直接调遣,他们处理的一般都是些疑难杂案(你可以理解为作案手法恐怖的案件或者是一些无法用常规逻辑解释的神秘事件),总之秘闻处的人都很难对付,见到了还是躲躲比较好。”

    “接下去是赠送情报,如果不送点的话,我就觉得你亏了。”

    “巡官卡德西是行动处第一支队大队长,他是巡查署署长贝拉姆的嫡系,两个人交情不一般。”

    “大致情报就这些,诺贝特在此十万分的感谢您,选择有求未必应公司,希望下次再能为您效劳!”

    凯蒂斯一口气看完了,有些好笑道,“原来他们是这种风格。”她看向席林,“巡查署里的确没有两个重名的卡德西,昨天那个黑脸胖子是假冒的了,不过我有些奇怪,他是怎么获得卡德西的巡管证的,难道是偷来的?卡德西我倒是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他不像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席林沉吟问道,“那个卡德西真的有一个红鼻子吗?”

    “他有很严重的鼻炎,经常会去揉鼻子,再加上他爱喝酒,总之,如果你见过他一面后,一定会印象深刻的。”凯蒂斯晃了晃手里的纸片,“这上面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我好像已经见过他了。”

    “在哪?”

    “昨天的宴会上。”

    凯蒂斯怀疑道,“确定吗?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您把某种红色的装饰品看成了鼻子?”

    席林白了她一眼,“你一直都在宴会的中央,周围围拢了想要靠近你搭讪的人,自然看不到边缘的位置,而我,一直都在那里,当然也不排除,另有一个红鼻子的家伙参与了宴会。”

    “那就奇怪了。不,应该是严重了。卡德西与奥伦布都来到了宴会,可卡德西不见了,他的巡管证落到了奥伦布手中。”凯蒂斯思考道,“难道是奥伦布的人打劫了卡德西?他们虽隶属于不同部门,却同属于巡查署,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吧?”

    席林问道,“你在瓦伦,又从事新闻工作,有没有听说过巡查署署长和副署长不和的传闻?”

    “这种事情哪怕真有也不会传到外面,同属一个机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倒是有一件事情你或许会感兴趣,署长贝拉姆在庆祝自己女儿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现场来了许多人,巡查署也来了不少,不过副署长达菲特却因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没参加,可事后听说,当晚有人看到达菲特出现在红粉酒吧。”凯蒂斯眨了眨眼睛,“等你成年了,我可以带你去哦。”

    席林没理她,“那就是有苗头咯?”

    见席林没回应,凯蒂斯显得很无趣,“有,你说有就有咯。”她忽然一怔,抬起目光看向席林,“你是认为在纳戈尔的案子上,贝拉姆和达菲特有问题?所以你刚才的猜测该不会就是暗指的他俩吧?署长和副署长同时参与的案子肯定不简单,但会不会是一个巧合呢?两方凑巧碰在了一块?而你只是把问题想复杂了?”

    席林叹道,“碰巧?是你说的太轻巧了,一个巡查署调查一个案子竟派出两拨不同的人,而且就连我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出他们有矛盾,另外我委托那家公司的一共有三件事,前两件你看到了,第三件是关于纳戈尔案子的,我让他们调查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

    凯蒂斯很感兴趣,立刻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拒绝了,”席林苦笑道,“严格来说,是我放弃了。”

    “为什么?”

    “五千金镑。”

    “什么?”

    “他们要价五千金镑,一次性付清。”

    两个人陷入沉默,良久之后,席林再次说道,“这家公司假如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如此巨额的报酬背后肯定象征着某种巨大的麻烦。”

    凯蒂斯的目光频频闪动,像是在思考一系列的问题,“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席林拿起第一份报纸,头版关于纳戈尔的新闻里有这样一段描写命案现场的文字,“从黑水巷76号拍摄的照片可以看出……”,他就指着这句话,“我要这张照片。”

    原版报纸一定有这张照片,但在这张报纸上没有,另外,黑水巷76号就是命案发生的地点。

    凯蒂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提醒道,“如果你的假设成立,那就意味着,在这件案子里有一个能量巨大的对手,按照你的推测,很可能是瓦伦市巡查署,其势力盘根错节,可不像你们镇子上的巡查分署那么乖巧可爱,所以,我不敢保证报社会答应你的要求,以报社的立场,最好的做法就是两不相帮,还有……要是这张照片没用呢?我建议,你可以把调查的方向放在被害人或者纳戈尔身上。”

    “凯蒂斯小姐,我们最好还是祈祷你能拿到照片,并且照片有用吧,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你说的那两个方向调查起来都不容易。”

    凯蒂斯考虑道,“案子发生在瓦伦,你要探查的话的确会有些麻烦,需要我这里提供帮助吗?”

    “未来如果需要的话,我是绝不会矫情的。”

    凯蒂斯笑道,“看来你已经找到合适的帮手了,我这有一个建议,想不想听一听?”

    “当然。”

    “十二月九号,扎哈姆特俱乐部。”

    席林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很抱歉,我可能无法很好的理解你的建议,这句话包含日期和地点,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凯蒂斯露出神秘的笑容,“你可以把它当作一句咒语,关键的时候,兴许能起到大作用呢。”说罢,她起身道,“那我就恭候您的好消息了。”待走到门口时,她又停住了,回身问道,“席林少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既然你怀疑这起案件不简单,可能有一股力量在背后干预,那调查案子无疑就是与这股力量作对,因此激怒对方也说不定,为了一个纳戈尔换来一个不知名势力的敌视,值得吗?”

    “不仅如此,可能还有更糟的事情发生。”

    “哦?”

    “我主观上相信纳戈尔是无辜的,看了你带来的第一份报纸后,我更这样想,但如果我错了呢?一系列的调查最后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这不就是更糟的事情吗?”

    “但你还想继续。”

    “没错。”

    “为什么?”

    席林躺进沙发,“你们不都说本杰明很厉害,是一位在帝国内举足轻重的人物吗?好,那我很想试试看,当调查进展到后面引起争端的时候,他能不能摆的平。”

    凯蒂斯目光闪烁,露出一道迷人的微笑,“那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一个叛逆儿子对父亲的试探?”

    “随你认为好了。”

    “如果摆不平呢?”

    席林看着凯蒂斯,意味深长的道,“那就麻烦大了。”

    待凯蒂斯走后,席林抽出一张便签,写下即将要发送的电报内容,稍稍犹豫之后,他将凯蒂斯说的那句“咒语”也写了上去,还附上一句话,“视情况,酌情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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